Klagelied_

Talk less♪Smile more♪

· 智齿

“……疼。”小动物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从层层堆叠的被子中闷闷地透出来。
白马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报纸(这个年代了究竟谁还会读报纸啊?)前倾身子,语调中带着几分无奈:“张嘴,我看一下。”
两小时四十八分又二十六秒二三,麻醉药剂应当已经完全失去效力了。从之前黑羽的表现来看,跳下诊床的一刻分明还活蹦乱跳,捎带着用凭空变出的一朵玫瑰哄乖了邻床不停抽噎的小女孩,转眼间又过分热情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喂喂医生说我应该吃凉的东西喔要不要去街角那家新开的冰淇淋店探探风”,在白马少爷的账单上添上可观的一笔后便以很难不惹人注意的速度蔫下去,再到喉结每每滚动都要牵连起一次眉头的下意识紧皱,回到家的小动物一反常态地主动放下了游戏手柄,默默爬上床,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面包卷。
空气很安静,面包卷慢吞吞地挪到白马眼前,奶白色的柔软织物中露出几绺委屈巴巴地支楞着的黑发,然后是幼蓝的眼睛。
二人相互看了一会儿。
敌不动,我也不动。那双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放出这样的信号。
延续的沉默。
黑羽宁折不屈,白马岿然不动。
最终像往常一样,还是以黑羽率先泄气而告终。
认输的那一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白马将头凑得更近了一些,还好,只是少量的血丝,大体在创口愈合的正常范围内。目光含着点宽慰稍稍移开,微沉的灯光下深红的舌尖和口腔内壁仿佛在传递着湿润柔软的触觉信号,让他的心没来由地一撞。
就像是想起了——注满麻醉药剂的细针被推入口腔的一瞬间黑羽下意识发出的小小痛哼。那样尖锐的物件刺进从来被好好保护起来不曾被外物触及的隐秘之处,这样的想象竟让静候一旁的自己微妙地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怒气。
“等等,别动。”
黑羽想要抗议,却还是在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认真的神情时放弃了。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
有什么轻巧地闯进了口腔,舌尖品尝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柔软之物,带着薄薄的红茶香气,转向自己最敏感作痛的区域。
“唔唔唔——”怔了两秒后立刻认识到状况的黑羽吓到脑海一片空白,假洋鬼子你这变态果然侦探这种生物都有不可告人的奇怪癖好吧等等大字在脑内疯狂滚动,下一秒又不得不被对方的动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温暖的舌在新生的伤口近处轻轻舔舐,唾液交换似乎消解了萦绕不去的淡淡血腥味道。奇怪,今天的茶是佛手柑,不应该是苦的吗——眯缝起的眼间漏下的金色灯光融化成焦糖色,在灯光下那样发亮的微微鬈曲的发丝,软软地蹭在脸颊上(他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的触感?),脑海中醺醺然地像腾起香槟气泡一般,手不自觉地攀上最近的依靠——
“感觉好些了吗?”等到二人稍微喘着气分开,白马细细地品尝了一下唇上残留的味道。
黑羽尽力忽视对方看起来像是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神情。
“口腔内唾液与血液以2:1比例混合时止血效果是最佳的,小时候婆婆告诉我舔一下伤口会好得快一些也不无道理。”无害的漂亮笑容。
信你……有鬼!黑羽悲愤了,黑羽出离悲愤了,悲愤之余一片不自然的红色禁不住从耳后烧热起来。内心戏丰富程度毫不逊色于可变化声调的黑羽同学开始第二十次痛切回想英明一世颠倒众生的怪盗大人(现在是魔术师大人)究竟如何被假洋鬼子一路坑蒙拐骗落入贼窝动弹不得,父亲母亲寺井爷爷对不起这就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嘶疼疼疼——
无意中牵扯到痛处,黑羽捂着脸颊倒下了,黑羽再起不能。
半晌过去。
“白马。”小动物突然开口唤他。
“嗯?”报纸翻过一页的唰啦声。
“为什么……人要长智齿呢?”
黑羽就是这样。即使是随心吐露的话语,有时是与预告函同样风格的晦涩深藏的暗号,有时则单纯是“如果海平面真的上升了学校操场变成鱼塘怎么办”一般漫不经心的奇思漂游。蓝眼睛中永远跳动着活跃光点,无时无刻不是辨识和解谜的游戏——
不,准确地说,他的存在大概就是「无解的谜」本身。
白马顿了顿。
“提醒人们那个野蛮时代的存在的见证吧。选择了进化,所以承担了后果。”
像是溪水被拨开一瞬后复归无声的缓慢流动,黑羽慢慢地把头枕在手臂上,闭眼,视觉暂失之下那种隐隐的疼痛被感知得更加明确。
他无法否认尽管怪盗身份并非自己所愿,但他已习惯于迷恋那种感觉——高处凛冽的风携卷着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灌入耳膜,于铺满灯光的夜色中纵身跃下,满月入怀胜过最酣畅淋漓的春梦——而今一切都应当已经结束,他却还不时在夜半时分惊起,后背脱力般靠上床头,薄薄冷汗打湿额前碎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不合时宜地逞能,在来得及自嘲前便已脱缰跃出逼他噤声,有时是挥之不去的黑色污汁和赤色火焰浸透的噩梦,有时是鬼魅幽现的红外光点与冰冷黏腻的水牢,有时是对刻入骨髓的刺激感逼近病态的渴望,或者说,是自天空坠落地上的失望?(渴望飞翔是人类的一种罪过吗?他记得有人曾经在教室淡色窗帘起起落落的阴影里这样说,“我愿意一直一直注视着那只白鸟——可是啊,每次看着他飞翔我都在祈祷,不要再有伊卡洛斯了。”)他不知道。
也许知道,但始终不肯去揭晓答案——
“已经拔掉了哦。”白马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后果是可以被改变的。疼痛再忍耐一下就好,之后伤口会愈合,被挤占了原本位置的牙齿会渐渐地复位……最终你会感觉比曾经还要好。”被熟稔的温和语调包裹着,在黑暗温暖的液体里幽幽地漂浮。
“……什么啊白马。在哄小孩子吗。”
几秒钟的沉默后,黑羽睁开眼,突然笑起来。
即使嘴上那样抱怨着,仍然没能掩藏住的,开心的笑容。

· Bonus
“咦?黑羽君难道不是吗?”
所指之人头也没抬,熟练地给了故作震惊状的侦探一个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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